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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钉——哐！咔哒...钉——哐...”
这些铁甲不再锃亮了，肩头的那一大块护具和覆盖手肘关节的部分露出肉眼可见的赤色，半锈的骑士盔甲无法再骄傲地反射白雪的光芒，它们也和它们罩住的人一样...在这常年冰封的小道上羞愧而悲惨地步履蹒跚...
呼——————————————
“咔哒——哐！”
能够遮蔽视线的大雪一直在下，一直在下，能够看到的除了乌黑枯萎的冷杉树干之外，几乎是白茫茫的一片。穿着沉重的金属战靴在积雪超过膝盖的路面上行走几乎是种折磨，光是提起冷到失去知觉的大腿就已经难到令人发指...
崎岖陡峭，寒风刺骨...德拉贡利斯山就是如此招待妄图踏足它顶峰的人们的。
劈天盖地的雪花击打在他的脸上，无情地**着仅存的热量，化成水，流淌到他干瘪的面颊和杂乱的胡须上，然后再度化成坚冰...
冷...真冷...这是格林•斯塔西瑞拉现在唯一的感受。
曾经代表着荣耀的骑士头盔现在像是块冰冷的铁片，时不时碰撞着额头，眉毛和胡子被冰霜覆盖，显露出死亡般的惨白，其实也用不着这些冰雪...五十九岁，在壮年的最后一线挣扎的他，头发和胡子早已经发白很久了...
“...主君...”
背后传来沙哑而颤抖的呼喊，格林尝试回过头，这个平日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几乎扭断了他僵硬的脖颈...
“...”
他张了张嘴，唾液润过喉咙，他害怕，害怕回过头会看见那些仆役和骑士们——那些宣誓对自己效忠一生的人，会露出怯懦而颓废的表情，如果他这样看见，恐怖的罪恶感绝对会吞噬他！
但是没有...一个都没有...骑士们，邑从们，甚至是普通的侍者们，都只是带着肃穆而严峻的表情，牢牢地注视着他...
呼啸的寒风近乎是切割着他们，将防御用的锁子甲变成冰封的牢笼，将他们折磨地面无血色，但是他们依然选择继续追随自己，追随自己这个不成器的没落贵族...
卫士长在半路被迫丢下了防御用的圆盾，却一直没有放下那面旗帜...
旗帜上，斯塔西瑞拉家赤金色的长剑形家徽被风吹得狂舞。
21人！最后的21人！直到最后为了斯塔西瑞拉家族战斗的人！直到最后也依然没有违背誓言的人！虽然那名老管家没有随他上山，而是留在宅邸守护着自己的孩子们，但是格林始终没法忘记老管家目送自己前去赴死时那憔悴而悲愤的眼神...
格林怔怔地看着这些凄惨的人，这些在寒风中颤抖的人，觉得自己想哭，但是他清楚，泪水一旦流出眼眶，就会被这冰天雪地同化地坚硬，他的心也会如此...
于是他笑了，僵硬的嘴角让他笑得像个已死之人。
他抬起几乎失去知觉的手，颤巍巍地指着那段连积雪都难以附着的峭壁上方——德拉贡利斯山的制高点上的，巨大的洞窟...
“...那里...就在那里...”
那里是他的终点，是斯塔西瑞拉家族的终点，祖辈的荣耀，现今的耻辱，只要到达了那里，就都再无所谓了...
一切都会像过往的云烟，被龙的烈焰焚烧干净。
“我们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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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2人牺牲了！
区区陡崖对于经过一定训练的骑士来说根本不算什么，然而凛冬之怒却硬是又带走了2名骑士的生命，他们直到最后一刻都在跟随格林的脚步，他们僵直着手脚保持攀爬的姿势死去，遗体冻的好似百年坚冰，随即跌落下去，在数十米深的断崖下摔得粉碎...
那是积雪都无法附着的悬崖，所以它们选择覆盖在人身上，格林攀爬着的铁手套下十指血肉模糊，视野几乎要被鹅毛般飘落的雪花彻底覆盖...最后10米！10米之后，就是德拉贡利斯山脉的顶峰！
“——双足飞龙！是双足飞龙！当——啊啊啊啊——”
呈坠落状态的惨叫声霎时间充斥耳畔，一阵不自然的狂风吹得格林差点脚下一空，剧烈的颠簸让他心惊胆战，寒风切过他的眼睛，生疼！也带走了遮蔽他视线的积雪，虽然他宁愿不要...
——那是一头振翅悬停在空中的怪物！惨绿色的反光鳞片变得暗沉，因为剧烈呼吸而鼓动胸腔甚至能够看出骨架的轮廓！恶魔般的双翼展开超过6米！带有倒勾的长尾在空中画出残影...惊悚的竖瞳伴随着咆哮袭来——
——冬眠中被饥饿唤醒的双足飞龙！
这是格林最不想看见的情况！他们正身处断崖，双手双脚都必须牢牢攀附在石缝中才能勉强保持不掉落，而背后又是一只饥肠辘辘的飞行野兽！而它明显不打算放过自己一行人！
双足飞龙颤抖地咆哮着发动俯冲！显然它也是凌冽寒风的受害者，低温将它储存的能量消耗一空，又逼迫它在极度不适的环境中出来捕食，原本人类并不是什么对它们胃口的食物，而且会反抗，它更喜欢牛羊类的牲畜，但是眼前是救命之餐！而且毫无反抗之力！
“啊啊啊啊——你这头该死的畜牲！”
双足飞龙抬起脚爪蹬向一名吓呆了的邑从，将可怜人的腰踩碎在崖壁上，鲜血和内脏连着下半身坠落，并且砸落一名处于正下方的骑士，而双足飞龙则早早开始对着脚爪擒住的仆役上半身大快朵颐，剃刀般的利齿间鲜血瞬间凝固。
“艾伦！不！”
这是一场可怕的灾难！仅剩的几名骑士怒吼着，其中一名则直接抽出腰间的短剑，离开悬崖朝着双足飞龙跃去！他抓住双足飞龙的尾部，那该死的飞蜥蜴尾部的倒勾在骑士的小臂上留下恐怖的撕裂伤！他再次发出绝望的怒吼，短剑就对着双足飞龙的腿部关节砍去！
“咔——”
却不是预想中斩入血肉的声音。并不精良的短剑，在极度低温的摧残下已经脆弱不堪了...剑刃在双足飞龙坚硬的关节鳞甲上留下一道醒目的白痕...断了。
骑士在呆滞中被吃痛狂暴的双足飞龙猛地一甩，从近百米的高空被抛下，坠落的身躯重重地撞在下方隆起的岩石上，一条断腿和无数盔甲碎片洒落出去，黑红的血花从锁子甲里迸溅，在白茫茫雪地里绽放，尸体瘪了下去...
“大家动作快！快爬上去！快爬上去！它又要进攻了！”
骑士的英勇就义并没有换来任何用处，反而让双足飞龙越发凶猛起来，它算是明白了！不杀光这些人，自己便难以安心地享受裹腹之餐，震颤的咆哮从它的喉管里发出，恐怖的吼声在山谷里回荡，甚至震退了飘雪...它再次朝着无从反抗的人们俯冲而来——
但是被愤怒和饥饿冲昏头脑的它已经完全忘记了，德拉贡利斯山的制高点，从来不是一只双足飞龙有资格翱翔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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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家都变得轻飘飘的了...
他和另外5个人被直接带上山顶的平地，而其他人则永远上不来了...
只记得清脆而沉闷的击碎声和裂骨声传来，灼热的气息拂过面颊，融去寒霜，双足飞龙的怒吼化作尖细的哀鸣转瞬即逝，遮蔽日光的宽大双翼掀起让人睁不开眼的强劲风压，它不过是扇动了一次翅膀，随之而来的是一场几乎紧贴崖壁的风暴，将自己和几个人席卷着带上山崖，将其他人刮向地狱...
这是警告，仅仅是警告！而这种警告是致命的！无论是对胆敢冒犯的双足飞龙，还是对羸弱无知的人类！这里是德拉贡利斯山脉的顶端，唯有霸者得以栖息的王宫！
狰狞而又魁梧强健的黑影腾空而起，它刺状盾鳞包裹着有力的脖颈猛然一甩，被扭断脊椎却尚存一息的双足飞龙伴随沉重的撞击声滚倒在格林面前...
惨绿色的身体被染的鲜红，鳞甲之间遍是一排排深可见骨的血洞，那是可怖的齿痕，翅膀被扯下来一只，余下的一只也被切割地稀烂，威风凛凛发出怒吼的双足飞龙啊！现在凄惨地像是农户人家中被捏住脖子的家禽！
四足两翼的庞然巨兽降落了，地面在它的脚步中震颤，张开的双翼鼓动狂风，黑金色花纹盔甲般栉比的巨鳞闪耀，黄金色的眼瞳轻蔑地扫视着——那是德拉贡利斯山脉当之无愧的王！
它张开巨口吸气——
『————————————嗷嗷嗷嗷————————————』
长达数十秒，爆炸般轰然的咆哮在山谷里回荡，积雪崩塌，森林里的飞禽走兽慌忙逃窜，它们抵挡不住，巨龙的威严！
全身的血液都在那莫大的威压下凝结，仅存的最后一丝求生意志使格林在余光瞥见顶端那血盆大口中闪动炙光的瞬间抽出背后的盾牌......
『嗷嗤——————』
洪流般的蓝绿色烈焰喷涌在地面上绽放平铺开来，飞溅的火苗附着在格林举起的盾牌上，令人窒息的热量炙烤他的身体，将方才的寒意彻底驱散！那是多么强大不可匹敌的生物！格林的心中涌起绝望，却也萌生出一丝疯狂至极的战意。
悲伤也好，耻辱也好，子女现在也抛之脑后，只是作为一个战士，一个王国骑士，对战斗的热情...难道当初，世界上唯一杀死巨龙的人，“猎龙人”家族的奠基者，他的祖父——卡尔文▪斯塔西瑞拉！就是直面着这种传奇般的生物，并将其击杀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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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龙...不如说这只黑龙，全长超过20米的带翼巨兽，唯有近距离观察才得以真正懂得其压倒性的强大...它们是站在这个世界食物链绝对顶端的物种，没有之一。
区别于野兽的卓越的智慧，能够理解人语，甚至口吐人言。超过500年令人类望尘莫及的冗长寿命，终身都在生长的体型，极端恶劣环境的耐受力，高速而持久的飞行能力，硬度超过泰伦斯王国最优质的五淬精钢的鳞片，最重要的——喷火，这种堪比魔法的能力...
一切的一切，包括那些人类难以得知的奥秘，都使得龙成为了人力难以企及的强大怪物。
原本以为会被瞬杀吧...格林从没想过能够将一只活生生的巨龙印入眼帘这么久...那阵短暂的火焰并不是朝他来的，也不是朝着他的亲信...那只不过是...烹饪的火而已...
高温灼烧着双足飞龙的尸体，黑龙无视了他们这些人类，对着食物大快朵颐。依次排列的锥形利齿每一次就能撕下超过一个人体重的肉，也难怪它会对自己这些人不屑一顾吧...这头龙也相当饥饿了吧，冬季，龙类的猎物急剧减少，而巨龙却不需要冬眠，尽管会尽量避免消耗，依然会需要大量的食物维持活动...因此他才会抱着一丝渺茫的幻想，选择在冬季最寒冷的时候前来，现在看来...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手下仅存的两名骑士和一名侍从战战兢兢地靠拢过来——刚才又有一名骑士邑从没能躲开，被扩散的烈焰波及，惨叫着滚下了山崖，活着的也被那颜色诡异的火焰烧伤...他们都是勇士，只是命不好，跟了个家道中落的领主...
黑龙昂起长蛇般的脖颈，将最后几块看得出形状的飞龙肉吞咽下去，毫无疑问，下一刻就是它对自己这些人的命运做出断绝的时刻了...
格林非常清楚，他们是冒犯者，是妄图攻击巨龙的蠢货，即使最后不被吃掉，下场也不会比那头双足飞龙好多少...对自己来说无所谓，死亡正是自己希望的结局，尤其是与巨龙战斗，战死...只有这般愚蠢的举动，才能从那些野心勃勃的世袭肥猪贵族手中保住家族最后的领土...
但是...
格林看了一眼身后强撑起哆嗦身体的两名骑士，已经快要软倒下去的可怜侍从...
必须有人活着把这个信息或者物证带到国王的耳边...
“咔嚓...”
终于，随着双足飞龙最后一节没有肉的尾巴从宽大的双颚间掉下来，黑龙终于结束了用餐。强壮的前肢支撑起沉重的身躯，宽阔的胸腔起伏着，代表巨大的肺活量...这些是雄龙的特征...
同种的雄龙往往比雌龙更强，这是常识。对格林来说是个坏消息，不过也不改变什么...
『呼————』
黑龙的鼻孔一张，呼出的白色热气在寒风中格外明显...龙首微低，发出压迫感十足的呼吸声，黄金色的瞳孔中展露出思考的意味。并不是经常有生物敢于随意造访它的居所，而光今天就来了两种...
它看着那些人类举起可笑的武器，没有立即发动进攻...因为即使它不再有所作为，这些人类也难逃必死的命运，只因为他们被那蓝绿色的火焰灼烧过...不过它也不介意直接烧死他们...
被烈焰炙烤过的岩石呈现出和积雪一般反光的银白色，格林重新捡起了手中的盾牌，却没有拔剑...
“...龙啊！”
他用自己最洪亮的声音喊着，连他自己都惊异于自己荒诞的勇猛，两位做好了随领主一同发动进攻的骑士也瞪大眼睛，不明白领主为何尝试与巨龙对话。
可是黑龙的头颅竟然抬高了一点，进攻的威胁减少了一分！格林见状再次鼓起勇气：
“巨龙啊，我为我们的冒犯表示歉意...”
他大声的说着，用夸张而可笑的动作吸引着黑龙的注意力，背后却不停地打着手势——那是快走的意思。
格林绞尽脑汁地思考着，估量着眼前不可一世的巨兽的耐心，并计算用哪种方法可以拖得最久...
他放弃了...这里是山崖的最顶端，无论如何，自己死后，骑士和侍从都没有任何成功逃跑的可能性...
但仍有一线希望...
那是祖父还在的时候给他讲的故事，当时还是孩童的他懵懂地崇拜着那位屠龙的英雄，聆听他的事迹，长大后，尽管不再相信，也依然将这个合格的睡前故事讲给了他的孩子听...
如今他要实践这个连他自己都怀疑真实性故事...
“唉...”
他深吸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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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龙啊！放过我的侍从！我要求与你进行一对一的决斗！”
“锵————”
年迈的领主将印着家徽的战旗插在地上，从背后抽出包裹在亚麻布中的长剑，那是屠龙勇士曾经的剑，黄金的花纹早已磨损，装饰的水晶也出现裂痕，握柄也变得陈旧...唯有用钨矿煅钢的剑锋，不减当年。金色长剑的图案随着寒风展开，张狂乱舞...
双手将剑柄握住，他将剑锋直直插.进被烈焰融化的冻土，身体微屈——那是泰伦斯王国的决斗之礼。
『————』
不料，巨龙瞳孔微缩，原本收起的双翼微微隆起，它感觉到一种刺骨的，源自血液的熟悉感...
金色的长剑在它同样黄金色的竖瞳内映照，烈焰在周围不住地燃烧...
毫无征兆地，原本云淡风轻的巨龙陡然暴怒！甩动的长尾击碎坚冰，轰然咆哮再次响彻云霄！巨龙恐怖的身躯向前猛然一突，口中炽热的气息直直地冲击着年迈的领主——原本它以为会是火焰...
喉咙间顿挫的呜噜声逐渐平息了，黑龙缓缓合上了布满利齿的巨口，头颅再次扬了起来，黄金色竖瞳中的杀意逐渐隐没下去，转变为了深沉的审视...上一秒还是狂暴的野兽，现在，俨然一位知性的至尊。
呼啦——双翼猛然张开，掀起一道风浪，它将翅膀张到极致，远比估计要宽大太多的龙翼朝身侧伸展，便牢牢定住，不再动了。
它还礼了，因为他不自量力的挑战，还礼了。
那个荒诞的故事...是真的...
苦涩一笑，似是嘲讽，似是感叹。格林微微闭上眼睛，最后深深吸一口气...
白雪悄然，红血凄厉；云烟过往，人嗤龙鸣...
...多美啊，这德拉贡利斯山...
呼气之间，他不再身为领主，不再负债累累，不再怨积心头...
甚至不再年老...
安静了，都安静了...穿戴的铁甲不再锃亮了，肩头的那一大块护具和覆盖手肘关节的部分露出肉眼可见的赤色了，半锈的骑士盔甲无法再骄傲地反射白雪的光芒了...
但是领主本人，却能够骄傲地举着剑，独身一人，欣然赴死了。
全神贯注！他以全盛时期的自己，以这样豪迈的决意，面对巨龙！
骑士和邑从们哑然失声，他们的大脑在这史诗般的一幕前失去了运作的能力，他们不能理解，弱小的人类，何德何能站定着面对暴怒的龙？
但是他可以！他们的领主可以！这个已然白发苍苍的战士要毫不迟疑地对巨龙刀剑相向！
——————————————————————————
“敬你，巨龙！吾名——格林 斯塔西瑞拉！向你发起挑战之人！”
『『——悉 知——人 类——吾 名——耐 拉狄克斯——于 此——接 受 你 的 挑 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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